四月已是春夏交接的季節,文化城的街上隨處可見穿著輕便而各具風味的春裝,其中大多數都是剛放春假的年輕人,袨民從人群中閃出穿入了一條窄巷,在巷底的一家店前停了下來,他習慣性的看了一眼手錶並用手梳理著紛亂的頭髮,然後才推開門往熟悉的角落走去。



「真難得,你今天竟比我還早到?」袨珉在老位子上坐下。
「今天是早到了點,但以往我可沒遲到。」
「是是是,我想……,咦!郁芸來了。」



施郁芸身著一套淡藍色的連身長裙,一頭飄逸的長髮以髮飾綁了起來,這是她一慣的裝扮高雅而不華麗,加上她那風雅不俗的氣質,更令人覺得她飄然出塵。
「你們都到了,回來多久了呢?」郁芸在袨珉的右手邊坐下。
「回來好多天了,這陣子沒比賽也用不著老待在隊上,風城的假日可一點也吸引不了我,滿街的外籍勞工,我都快搞不清楚自己身在哪了?」袨珉邊說邊搖著頭。
「那你呢?雲杰!」郁芸望著坐在面前的雲杰。



從郁芸走進店內的那一刻,雲杰便一直注視著她,那封信的內容又在腦海中憶起,而近來埋藏在心中的疑問也一一浮現,直到此刻才逐漸恢復平靜。
「昨天才回家就和我媽起了爭執,整個晚上我失望極了,回家的這兩年我盡力地去維持和我爸媽的關係,希望讓他們了解我是真的想化解彼此的不快,和長期以來惡劣的氣氛。這一年來也的確改善了不少,但昨晚的一場爭執我才看清這一切只不過是假象罷了!他們的觀念仍沒改變,然而我卻一再的退讓,可是他們呢?他們可曾檢討過自己!為什麼不放下父母的身段和我心平靜氣的談呢?這麼多年了,他們寧可大夥翻臉也不願試著去跨出第一步,而我也沒想到努力了這麼久,竟仍是走上了時間療法和逃避這條路,枉費我自己還是心理系的學生呢?」雲杰茫茫的看著窗外。



「對了,怎麼最近都沒大姊的消息呢?」郁芸見雲杰感傷便換了話題。
「我姊去年出國唸書,明年打算繼續攻讀博士,好將來接管公司裡的事務,這幾年又是聚少離多了。」雲杰無奈的表示著。
「阿杰,你不會真的想放棄繼承權吧!」袨珉懷疑的問。
「自從我打算念心理系的那刻起,就已決定不再插手『實夢』的一切了,將來公司雖由夢尋來管理,但我爸和一些叔叔伯伯們也會盡力幫助她,我想不會有問題的。反正我一向過不慣那大少爺的生活,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,和這群好友漫天亂談,可比那爾虞我詐的商場可愛多了。」雲杰滿足的微笑著。



「郁芸,那妳近況如何呢?」袨珉旋轉著手中的茶杯。
「我也是昨天才回來的,其實學會和社團下個月就要交接了,現在可輕鬆多了,許多事自然有學弟妹來幫忙,而弄到這麼晚才回家是因為家教方面的事,學生下週就要月考了,我可得加強輔導才行啊!」
「妳信中提到培樺正在準備考試,也快考了吧!」雲杰婉轉的問著。
「是啊!從下週開始陸續會有考試,得到下個月初才會全部結束,他一向很認真,每次在電話中我都會為他打氣加油,對他我可是很有信心喔!」郁芸興奮的說著。
「你們不是同系嗎?怎麼好像不常見面呢?」袨珉好奇的問。
「他現在雖然課不多但事情可不比我少,而且他一有放假便會回家陪父母,我也很支持他這麼做,因為孝順父母本來就是應該的,所以我們不常有時間可以相見,通常就靠電話來聯絡。這陣子我怕打擾了他唸書,因此都等他主動打電話給我。」郁芸說明了事情原委。



「太離譜了!你們這也算情侶嗎?他根本沒為妳著想嘛!否則怎會這樣對妳呢?」雲杰對培樺的態度深不以為然。
「是啊!再怎麼忙也會有限度吧!連自己的女朋友都沒空見面,這……,他該不會……有問題吧?」袨珉也難以相信竟有這種事。
「你們別亂猜了,培樺對我很好,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一定的道理,不會對不起我的。我了解你們是關心我,怕我受了欺負,但我知道該如何照顧自己,誰對我好我心裡自然明白,我和培樺彼此信任與了解,即使不常見面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郁芸顯得不以為意。



這番話使雲杰和袨珉不約而同的相看一眼,也令兩人感到疑惑,對於郁芸滿足於現狀的答覆,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也懷疑這些年來自己是否曾真的了解她!由其是雲杰,在他的眼裡郁芸是個秀外慧中、聰明且獨立的女孩,處理事情總是有條不紊,但卻從不知她對感情有何看法、有何想法?如今雖親耳所聞,卻仍令他難以相信。上回看完信他以為郁芸必定受了委屈,儘管信上不提但心中也多少有所怨言,怎知她竟絲毫沒有一分責怪之意,還處處為許培樺設想。「那許培樺真的有那麼好嗎?值得妳這麼愛他嗎?」雲杰心中不斷地自問著,他神情交錯複雜,一會兒失望、一會兒疑惑。



「我不明白,難道妳……!」雲杰仍感到困惑。
「你們都到了!袨珉,都是你不好,在電話裡也不說清楚,誰曉得這間『雲馥坊』會在巷子裡,而且還是一條毫不起眼的巷子,害我們找了老半天,你說該怎麼辦?」范依潔和男友兩人姍姍來遲,反倒先聲奪人打斷了雲杰的話頭。



「是啊!是我不對沒把話說清楚,那我以茶代酒向兩位賠不是,請大小姐原諒!」袨珉捧起茶杯故做敬酒狀。
「這還差不多,對了,還沒向你們介紹呢?這位是我曾向你們提過的柳御風,他也在這裡念書,學的是建築。」依潔和御風在雲杰的左手邊坐下。
「依潔,妳身邊的這位是施郁芸,是我國中同學,這幾年來我們三人常在這聚會,當初我偶然的發現了這間店,沒想到久而久之,這『雲馥坊』卻成了我們最好的去處。在這兒,妳可得收斂一下妳那大小姐的脾氣,否則我們可吃不消啊!」雲杰一邊介紹郁芸,一邊打量著身邊的御風。



大夥一一引見後,雲杰本打算繼續剛才被中斷的話題,卻被袨珉的一攪和,話題反而圍繞著自己和藍綾的戀情打轉,他簡略的述說著兩人如何相遇、相知,到相愛的過程,也不時留意著郁芸的反應。



「真想不到,你那種球技竟也能技壓全場!我看一定是你那個叫羅清承的同學太差了,才讓你有表現的機會。」袨珉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。
「你少美了,誰不知道你從小就四肢發達,大大小小的比賽也不知道拿了多少獎牌,若論運動雲杰當然比不上你嘍!」依潔就喜歡找袨珉的碴。
「我可沒說我比阿杰好喔!不過你都這麼說了,我只好委屈接受了。」袨珉裝出一臉無奈的看著大家。



雲杰見他們兩人從一見面便鬥不停就和從前一樣,兩人總是為了他的事而爭論不休,不過令雲杰佩服的是,袨珉為何總有方法挫挫依潔的銳氣,讓這位任性驕縱的范家大小姐,也只能乾瞪眼而獨自生悶氣。



「其實藍綾的球技已經算不錯了,但更令我欣賞的是她的直率與膽量。在女孩子當中,恐怕沒幾個人能像她這般公開上場和男孩子賽球吧!」一直很少開口的御風這時也有感而發。
「我也覺得藍綾是個好女孩,雲杰,你可要好好把握。」郁芸微微點著頭。



但雲杰卻也看到了她那一剎那的神情,那神情他並不陌生,因為那是種在他自己身上也能見到的神情,那一剎那雖然稍縱即逝,但卻足以令他思緒再度紊亂,立場也逐漸模糊了,心中萌生了一絲從未曾想過的念頭。然而沒多久他便又回到現實中,眼前的郁芸正祝福著自己和藍綾的戀情,而她也正處於一段平穩的感情之中,如今雙方各有依附,雲杰也不願再為彼此製造困擾。



「維持原狀,對大家而言都是件好事。」他這麼想著。
這天大夥直聊到深夜才各自離去,春假還沒結束雲杰便返回宿舍,若說是為了準備幾天後的期中考,倒不如說是為了逃離那令他一再失望的家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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