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大多數的學生而言,六月天總是容易令他們傷感與煩懣。鳳凰花開,曲終人散,而分離又何嘗不是件奇妙的事。相愛之人因它而悲泣,相思之人因它而感懷,相厭之人因它而舒暢,然而相恨之人則因分離而解脫。這不單是個離別的季節,也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季節,許多人都有頂著烈陽苦讀的經驗,聯考、月考、期末考,每年到了這個時候,似乎總是充滿了無奈與長期衝刺後的乏力感,也許是心理因素使然,六月總是特別的悶,也特別叫人心煩。



伴隨著最後一聲的鈴響,期末考也正式落幕了,下午瑞雪便已收拾完畢搭車回家,小如則在寢室睡美容覺補眠,而秀娟和清承反倒約了一群人準備好好狂歡一整天,好發洩心中積蘊許久的鬱悶。



冷清的宿舍中,藍綾將收拾好的書籍用具堆放在一旁,望著鏡中的自己,她緩緩地梳理著因工作而紛亂的頭髮,桌上的鬧鈴再度提醒她時間已然迫近,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,那是件淡藍色繡有波紋的連身長裙,搭配著一雙白色的細帶平底鞋,並隨手帶了一件粉色薄絲長衫。她喜歡白色,因為那代表純潔,但她更愛藍色,只因那是海的顏色。



夕陽西斜、晚風輕拂,雲杰已等候在門口,他的個性一向嚴謹,對穿著也總是講究與正式,這些年來政經界的人士皆稱他「二公子」,但近幾年來他一改往常的形象反倒一切隨興,也不理會父母及長輩的指正,隨意自在的穿著已令他顯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。今天的他仍是T恤和牛仔褲的組合,加上一雙外皮已脫落大半的黑布鞋,也因如此在經濟雜誌的去年度票選中,他竟被票選為穿衣品味最差的企業家之子,蘇繼耀為此更是大為光火,已接連數次的向雲杰提出警告,但他並不認為如此便會如父親所說,會令家族蒙羞。他只知道父親的面子一向比家族的榮辱來的重要,然而雲杰一點也不在意那些勸告,因為他從不為任何人的面子而活。



「雲杰,我穿這樣好看嗎?」藍綾繞著雲杰轉了一圈。
「好看,當然好看。」雲杰的視線始終沒從藍綾身上移開過。
「你為什麼老盯著人家看,有什麼不對嗎?」藍綾不好意思的回過頭去。
「這套衣服不論是形式或是顏色都很適合妳,我只不過是想好好看看妳,畢竟妳一向很少這樣打扮自己,不是嗎?」
「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打扮啊!」藍綾滿心歡喜的拉著雲杰的手。



雲杰勉強的擠出一絲微笑,隨即回身發動了引擎,他雖極力的克制自己,但仍難掩心頭激動的情緒,轟隆的引擎聲淹沒了他內心的吶喊,而不願再看她只因他眼眶已溼。
「上車吧!」
「我們今天去哪呢?」藍綾好奇的問。
「去海邊看夕陽。」



往港口的路程並不遠,可是一路上卻誰也沒說話,藍綾雖愛海但她知道雲杰一向很少去海邊,因為那會令他感傷、令他發愁,和他相識的這一年來,不論藍綾如何要求他、說服他,雲杰總是不願陪她去看海,如今他的主動提起不但令藍綾感到驚訝,反倒有幾分憂慮。



日落前的港灣總是忙碌的,大大小小的船隻依序在碼頭邊裝卸貨物,貨車一輛接著一輛的穿梭期間,市場裡更有新鮮的魚貨待賣,人聲鼎沸已成為這個知名的港口最佳的寫照。藍綾跟隨著雲杰繞過碼頭,在一處可望見沙灘的堤岸上坐下,她緊緊依靠著雲杰,但內心卻充滿了忐忑。



夏日的晚霞是絢麗粲然、令人美不勝收,整個天幕彷如一巨型的布畫,而夕陽就像一位熟練的畫師,他永遠知道該用什麼原料來完成這幅畫,這時的西方天際已是一片黃橙分明,柔和的光芒映照著大地也渲染了半邊天。雲杰茫茫地望著海面,思緒正如海濤般的起伏翻湧,過了許久他交錯複雜的神情才漸趨平靜,緩緩的說著
「綾,施郁芸的事妳早就知道了,是吧!」
「我……!」藍綾不知該如何回答,因為她一直不願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。
「妳的心意我了解,但我又怎能對妳隱瞞呢?妳不願令我難堪,卻只是讓我感到更加愧疚罷了,而我不該自私的連認錯的勇氣都沒有,是我對不起妳,像我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妳愛。」雲杰低著頭慚愧的說著。
藍綾回首看著雲杰,眼淚早已潸然落下。



「和郁芸相識已有七年之久,她曾帶給我希望、帶給我信心,她對我的影響與幫助是我畢生難以忘懷的,雖我一直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看待,但不可否認的,當我得知她有男朋友的消息後,的確為我帶來了莫大的衝擊,心情也一直無法平復,直到和妳在一起後這感覺才逐漸平淡。但事實上我根本無法忘了郁芸,我甚至分辨不清對她的感情是出自友情的關心,還是出自愛情的疼惜?沒想到我不成熟的感情,卻為妳帶來了這麼大的痛苦。清承說得沒錯,和我在一起妳是不會快樂的。」雲杰不忍見到她悲泣的神情,因他害怕自己會因此而改變心意。



「不會的,你別聽清承亂說,不論你怎麼對施郁芸我都不在乎,只要你心裡有我,我真的不在乎!」藍綾激動地緊緊搖晃著雲杰的手臂,淚水已浸溼她胸前的衣衫,她曾天真的以為只要永遠不提施郁芸的事,這件事就不會影響她和雲杰的感情,因為她真的不願失去他。
「但我不能這麼做。綾,很抱歉是我辜負了妳的心意,妳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,妳的純真善良是無人能取代的,妳的真誠樸實更是世間難尋,妳不該屬於我,妳是屬於眾人的,而我根本配不上妳。分手對我們來說是件殘酷的事,但卻是目前我唯一能做且對得起妳的方法,我需要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的想一想,釐清自己混亂的感情,請妳原諒我。」雲杰強忍著酸楚說著這段話。



藍綾難過的俯伏在雲杰的懷中失聲哭泣,她知道無論她再說什麼都已改變不了這一切,原本就不善言詞的她,這時更因心中悲痛而顯得默然。在這孤立的堤岸上,陣陣波濤迎風襲來,伴隨著滾滾浪花與規律的潮浪聲,彷如和她的啜泣聲相互呼應著。雲杰將手中的長衫緩緩披在藍綾的肩上,用顫抖地雙手輕輕撫慰著她的髮絲。



兩人沈默許久,彼此的情緒也逐漸平復,雲杰平靜的說著
「還記得那場籃球賽嗎?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,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妳那天的樣子,白T恤藍短褲和一雙花運動鞋,當然還有妳那可愛的辮子。」
藍綾不再哭泣,她輕輕拭乾臉上的淚痕,抬頭望著雲杰。



「高二離家那年,我對人生已不再抱持著任何希望,但很幸運的讓我結識了一群熱愛生命的朋友,他們的熱誠與執著深深的感動了我,使我再度提起精神去面對我的人生。離開台中的那一天,原以為大學四年將會在休息與療傷之中渡過,然而我卻認識了妳,妳不但為我分憂解慮更讓我認清了自己的個性,而我帶給妳的卻是無情的傷害,我是個自私的人不是嗎?」雲杰深感內疚的說著。



「不……你不是的,我知道今天這種局面也不是你所願意見到的,我了解你心中的結,就像你和你父母之間的結一般,總有一天你一定能化解它的,如果……一切可以再從來一遍,我還是會這麼做的,你了解嗎?」對於眼前的事實藍綾終究默默的接受了,她雖有意打起精神卻仍難掩內心的失落。



海面上半掩的紅霞染紅了天際,雲杰深深的注視著藍綾,在她因悲慟而顯得疲憊的神情中,他仍能感受到藍綾那誠摯而無悔的心情,這份包含了寬恕與原諒的感情是如此的重,他明白、他了解,他是一輩子也還不起了,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,除了愧疚仍是愧疚,他只想說聲


「藍綾,謝謝妳!」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minner 的頭像
    minner

    紫~浮雲~古塵風

    minn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